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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醉雨院的淨儀在房裡默默的看著窗外的景色,幸而她因身為醉雨院的花魁,所住的房當然是上等的,而窗外望去,不只可以瞧見山景,亦可瞧見窗外的小溪。

叩、叩兩聲,是遠風的習慣「淨儀小姐,要淨身了嗎?」

「嗯,麻煩你幫我備水了。」淨儀收起眼,關起窗「是該準備了,開店的時刻也近了。」

 

「淨儀丫頭,這套新衣是嬤嬤幫你裁的,你等會試試合不合身啊。」嬤嬤滿臉笑意,手拿著套櫻花色的衣裳,直闖進淨儀的房裡。

「啊,嬤嬤,怎麼又花錢了?」淨儀先是接過衣裳,再扶著嬤嬤坐下。

這些年,嬤嬤待她極好,好到像是在待女兒一樣,縱使這些好,可能只是因為她的容貌可以為醉雨樓帶來財富,但淨儀仍是感動在心。

「唉呀,上回你不是有件白衣裳被酒給染了色嗎?嬤嬤瞧妳也挺喜歡淡紅色的,就特意要人做了這套櫻花色的衣裳給妳啦!」喝口茶,嬤嬤潤了潤喉,繼續說著「妳這丫頭啊,實在是得人心呢!做事細心又體貼,怪不的嬤嬤我那麼喜愛妳。」

「淨儀謝謝嬤嬤的疼愛,嬤嬤對淨儀的好,淨儀都有放在心頭,等著來日好好回報嬤嬤。」

「你這丫頭,當初竟然有那勇氣代替人來到這醉雨院,真是讓我嘖嘖稱奇啊!」再啜了口茶「傻丫頭,來世不管再怎麼苦,可千萬別再做出這般的傻事吶。這地方可謂是個無底洞,進得來可不見得能好好的出去。」

「嬤嬤,這些淨儀都懂的,只是情勢所迫,為了保全兩人只好…不過,嬤嬤待我的好,我都明瞭的!淨儀會將嬤嬤的話記在心底,來世會小心點的。」紅著眼眶,淨儀想起過往的那段回憶。

 

**************

 

「娘,今兒個爹會幾刻回來呢!」年方八歲的小女孩,帶著因興奮而紅通通的臉追問著在花園裡漫步的娘親「淨兒做了個小香包要給爹呢!娘,妳瞧縫得好不好看。」

「小淨兒真厲害呢!娘一教就會…」舉起手順著小女孩掉落的髮絲,婦人淺淺的笑著「小淨兒聽娘的話,先去廳裡等著,等會兒妳爹就會回來了。」

「嗯…」小女孩的語音未落,便聽到從大門傳來的吵雜聲「怎麼了嗎?是爹嗎?」女孩一心想趕緊見到爹,隨即轉身朝門口奔去。

「淨兒,別去!淨兒…」心裡早有準備的婦人深怕心愛的女兒遭受傷害,只得趕緊追了出去。

 

「明兒個早朝,我會把這件事稟報給聖上…不能再由那個賊人這樣下去了!」男人緊握雙拳,奮力的搥了桌子。

「嗯,不管怎樣,我會尊重你的決定。是不能讓那個賊人再這樣胡作非為了…」女人手握男人的手,試圖緩和男人心中的怒氣。

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淨兒了…我知道此去恐怕難回了…」男人為著無能為力而紅了眼眶。

「放心,我會保護好淨兒的,絕對!遠風一定也會護著淨兒的。」撫身懷抱著男人,淚水不禁湧出「對了,告訴你個秘密,淨兒繡了個香包要送你唷!她呀,硬是吵著要學,說是要送你的呢!」女人努力揚起笑臉,跟男人談著女兒的貼心。

「是嗎…我好高興呢!希望…我還能親手自淨兒那收得到這份禮…」

 

「遠風!!」婦人邊跑邊喊著「記得千萬要保護好淨兒!」

「是!」聽到婦人的交代,遠風隨即施展輕功到小女孩身邊。

「呀!放開我,我要去找爹!」被遠風一把抱起的小女孩,不停的掙扎「啊!娘,你快叫他放開我啊…」

「淨兒,快走,跟著遠風走,不要回頭知道嗎?爹娘永遠愛你!寶貝要好好的長大,知道嗎?」婦人流著淚,一邊朝後門奔去,一邊對著小女孩喊著「淨兒,娘會努力、會努力再見你一面的!」

心知自己留在府邸只是會拖累自己的丈夫,婦人謹記丈夫前晚所言,在知道女兒已被帶至安全之地,便回身往外奔去。

誰知,奪命之人緊追不捨,硬是追著婦人到了條湍急的河岸邊。

婦人心一橫,毫不猶豫的跳入河岸。

 

當遠風帶著小女孩找到河岸時,只發現河岸邊留著一個香包。

「放開我!」掙脫開遠風的小女孩隨即奔至河邊,拿起香包「是娘…是娘繡的香包…嗚…娘──!爹──!」小女孩手緊握著香包跪在河岸邊號啕大哭。

遠風只是在一旁靜靜的待著,守護著小女孩。

直到哭累、哭紅了雙眼,小女孩才赫然發現身旁的這棵柳樹,正是每年誕辰,爹和娘帶著她所刻畫的成長紀錄,還有爹刻在上頭的字…。

 

**************

 

「淨儀小姐、淨儀小姐!」

正在房裡陪著酒客的淨儀被突來的叫喊聲給打斷。

「各位爺,實在是很抱歉,請容小女子去瞧瞧到底發生了什麼著急的事。」放下酒壺,淨儀福了個身便往門外走去。

「什麼事?喊得那麼急。」

「是那個人…那個人指名要妳…」遠風低著頭咬著牙,口氣憤恨的說著。

看著遠風反常的態度,淨儀懂了「嬤嬤怎麼說?」

「她要妳先去見那個人…現下的客人,嬤嬤會把他們請到娟兒那。」

「好,領我去見他吧!」她倒要瞧瞧,到底那個害她家破人亡的混帳長個什麼樣。

「小姐!」終究遠風忍不住氣,旋身便要拔劍去找那個人「我今天定要將他給砍了,以慰老爺、夫人在天之靈。」

「你要是現在就衝動的要去殺他,就不要再喊我小姐,馬上離開醉情院。」淨儀語氣冰冷的斥喝「我自有主意,你這樣只會露了餡,壞了事還連累所有醉雨院的人。」

「…我擔心小姐您呀…」

「他沒大陣仗的前來,就表示他不是來殺我的,你只要在暗處看著,緊急時再出手即可,知道嗎?」冷靜的分析著利害給遠風聽,淨儀的手也悄悄的摸著從不離身的一對香包──娘親手繡的,以及要送給爹的。

「是,我知道了。請小姐務必小心!」

「嗯。」

 

***************

 

「爺,真是抱歉,奴家來晚,讓您久等了。」一打開門,淨儀隨即福身。

「哈哈哈,這位就是醉雨院最有名的花魁夏淨儀,八王爺,您瞧,生得多麼水靈動人啊!」

在介紹完畢時,淨儀抬起頭見著了她這一生最恨之人,八王爺。

「好、好!這女人確實生得好極了!縣令你可以走了。」八王爺雙眼緊盯著淨儀,貪婪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給吃了一般。

「是的,小的馬上離開,讓王爺您盡興!」

於是,房裡就剩下淨儀及八王爺了。

 

「快來坐著幫我斟酒吧!」

待縣令一走,八王爺不安好心的盯著淨儀瞧。

「是,奴家這就來為八王爺斟酒。」淨儀努力的堆起偽裝的笑臉,鼓起勇氣的上前,意與八王爺過過招。

「喲,瞧瞧,這手可生得真淨白柔嫩呢!」當淨儀正拿著酒壺欲為八王爺斟酒時,八王爺一把抓住淨儀的手,看似憐惜實為粗魯的一個使勁,把淨儀拉至他身邊「嗯,味道真香,我喜歡!哈哈哈!」

即使被八王爺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,淨儀仍強壓下心頭的不滿與不適感,在這醉情院裡,可還沒有客人待她如八王爺今日一般無禮至極「哎呀,八王爺這樣抓著奴家,奴家都不知怎麼幫您斟酒了呢!」放下酒壺,淨儀小手擺在八王爺的胸膛,稍稍使勁的將自個兒推離八王爺的懷抱。

「是、是!快來幫我倒酒吧,王爺我渴了!」

「奴家這就幫八王爺斟酒。」

好不容易脫離了八王爺的侵犯,淨儀趕緊悄悄的將與八王爺之間的距離拉大。

淨儀起先以為隨著一杯杯黃腸下肚,八王爺便會醉醺醺的供人套話,沒想到事情不如她想得美好。

「八王爺,這可是奴家第一次見著您來我們的醉情院呢!奴家定要敬您一杯。」

「哈哈,要不是縣令帶我來這兒,我可也不知道這兒的花魁竟生得如此貌美啊!」

「八王爺,您這是第一回上酒樓嗎?」

慧黠的眼睛悄悄的眨呀眨的,淨儀小心的問著八王爺一個個問題,並不停的為八王爺倒酒,讓八王爺的酒杯始終有著八分滿的酒。

「真正來說,可說是吧!實是為了點事煩心,縣令在旁看著擔心,就帶我來這散心了。」

八王爺的回答,讓淨儀不禁在心中輕斥,她才不相信這八王爺會是第一次到酒樓,八王爺未免太小看了酒樓裡的人脈,以及酒樓裡出入的人流了。

「唉呀,沒想到八王爺心煩著,且讓奴家再敬您一杯,望您能藉此杯將煩心的事稍稍擱在腦後,好好享樂放鬆一下。」淨儀假意討好八王爺,在敬完酒後隨即起身站在八王爺身後,欲讓他鬆懈防備之心「既然八王爺這麼心煩,就讓奴家來為您抓抓肩,好放鬆一下吧!」

「嗯,真不愧是醉雨院的花魁,如此細心懂事,莫怪乎這麼受歡迎了。」

「八王爺您過獎了,這是奴家應當做的呀!」

「對了,方才聽縣令說妳的名字叫淨儀?」

「是的,奴家的名字是叫淨儀。」

深怕八王爺是在試探,淨儀絲毫不敢鬆懈戒心,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跟之前一樣。

「真是巧呢,我也有個舊識的女兒名為淨儀。」閉著雙眼享受著淨儀的服務,八王爺繼續試探著淨儀「淨儀呀,妳的姓氏為何?」

「奴家是姓夏,奴家斗膽請問八王爺,奴家是您舊識的女兒嗎?」

心知八王爺出口相問,必是已有準備,淨儀亦不打馬虎,照實回答。

「巧、著實巧呢,我的舊識確實也是姓夏呢!只可惜呀…」八王爺半睜著眼,觀察著淨儀的神情「只可惜,我那舊識已不在人間。」

「真是遺憾吶,八王爺失去了一位舊識。」

儘管心裡情緒已翻騰不已,淨儀還是努力的壓抑著自個兒的心情,並掌握好分寸。

「我說,淨儀呀,妳不好奇自個兒是不是我舊識的女兒嗎?」

「不敢欺瞞八王爺,奴家著實好奇著,不過,由於奴家有記憶以來就是個孤兒,流浪在街頭,常糟一些惡人的欺侮,最終不得已下投身醉情樓求個溫飽。」淨儀緩緩的說著,垂著眼簾,悄悄觀察著八王爺的反應「至於奴家的名字,是在一條河邊的柳樹下撿到一個小繡包,其內層繡著〝夏淨儀〞三字,於是自小被人喊乞兒的我,就當下替自己換上了這好聽的名字了。所以…就算這名字真屬王爺您舊識的女兒所有,恐怕我亦不是那名女子。」

「哦?」睜開雙眼盯著淨儀看,八王爺一手放在桌面上,敲呀敲的「看來,我今生是無緣見到我那舊識的女兒了。哎…虧得我想將那女子認為養女,好好替她爹彌補一下。」

「八王爺您心腸真好,那女子可能是福薄吧!望她能早日讓王爺您尋得,好生對待。」淨儀停下手邊的動作,轉身坐在八王爺身邊,帶著仰慕的眼光舉起酒杯「王爺您就別悶悶不樂了,奴家再敬您一杯。」

「妳果真是個貼心的姑娘呀!來,衝著妳一句話,我乾了!我定會將那女子找出來的!」

八王爺一口飲盡,心中仍有一絲絲的懷疑,但對淨儀的戒心已比一開始少了許多。或許這孩子就是有著可憐的身世,才能待人那麼體貼真誠。莫怪她能成為醉情院的花魁。

 

***************

 

在送走八王爺後,淨儀全身虛軟的坐倒在門邊,緊蹙著眉心「那八王爺心機可真重,他肯定早就調查好了,才特意請縣令安排他來這醉情院…哼,竟然還說要認我做養女…」

「小姐,您還好嗎?」

一旁的遠風焦急的問著淨儀。方才裡頭的明槍暗箭,他可是從頭觀賞到尾,冷汗也直冒著。

「唉,請小翠來收拾桌面吧,我想回去休息了…」

這一晚的勾心鬥角、暗潮洶湧,真將她累壞了。

 

好不容易回到房裡,吹熄了燭火準備入睡時,淨儀隱約察覺…房裡不只她一人。

「是誰?這麼冒失的闖進姑娘家的房裡,不怕我喊人來嗎?」

夏淨儀小姐,適才八王爺與妳談得愉快,特派我來與您相約明日午時一起用餐。」

隱身在暗處的男人,語調平穩的說著。

「我不去,如此無禮的邀請方式,我不相信是八王爺所邀。你走吧,再不離開,我就叫人了。」疲累無比的淨儀坐在床榻邊,絲毫不留情面的送客。

「倘若小姐不給我一個答覆,我是不會走的,任何人來,也請不走我。」

「好大的膽子啊!你當真以為替八王爺做事,就能目中無人、毫無禮教嗎?」

淨儀氣的站起身,試圖走向發聲來源。

「請小姐口氣放尊重,再口出誑言,屆時請勿怪罪。」

『啪!』

「我倒要看看,你這小小的僕役能拿我們醉情院的花魁怎樣!」透過微弱的月光,淨儀走至男人面前,毫不留情的甩了男人一巴掌,淨儀怒不可遏的望著男人「不管你是否真為八王爺的手下,你回去轉告八王爺,你來的時候,奴家已入睡。」

男人突如其來的抓住淨儀的手臂,力道完全不憐香惜玉,像是回敬了淨儀方才的那掌「既然事情演變到這地步,我只好將你強行擄回王爺府。」

「你!」淨儀為之氣結,想不到只是個八王爺的下人,就可以如此無禮,對八王爺的恨又更深了「回去跟你們八王爺說,明日午時,我會出現在風雅客棧。」

風雅客棧是京城內數一數二的大客棧,也是風家長子風行雲所有,相信和八王爺約在那兒,該是不會有意外發生的。

「小姐如此識大體,相信明日八王爺及在下,不會辜負小姐今日的回覆的。」

男人留下一個難以理解的笑容,旋即轉身離開。

「八王爺及在下?莫非,他不只是個下人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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